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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 友

2022-05-10 08:11:49 葛云峰

  记得第一次住院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。从来不知道有病的我,在连续几天加班熬夜后,突然感觉两个太阳穴随着脉搏的跳动像要爆炸了似的胀痛难忍。机关卫生所的姚大夫听完我的诉说后,一量血压便吓了一跳,边啧着舌头边说:“都170/100了还整天加班熬夜,我给你开个住院证赶紧住院去!”从此,我便戴上了高血压病的帽子,吃药,跑医院,调整治疗方案,再吃药,再跑医院……不觉间二十多年过去了,一切总算平安,但退休后跑医院的次数明显增加了许多,也在医生的强烈建议下,还先后住了五、六次医院,成了名副其实的老病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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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每一次住院,病房里都会遇到不同的病友。有年轻的有年老的,有城里人也有农村人,有当老板的有打工的,有当官的也有下岗的,有整天嘻哈健谈的也有性格内向不善交流的,有日常言语中处处炫富或夸耀子女的,也有因病情或家庭生活窘迫而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。而对于病友及陪人之间的交谈,我一般只听不说,也很少有人能给我留下些许印象。

  前几天,因突发眩晕伴心动过缓,又住了一次医院。病房里,我入住时已有两位患者,一位年逾九旬,一位七十六岁,都比我大,我们很快成了病友。

  九旬老者个头不高,清瘦白晣的面庞几乎没有皱纹,也少有老年斑,油光发亮的头顶上,稀疏可数的花白发丝整齐地向后排列着,两丛灰白色浓密的眉毛下,闪动着一双慈祥的目光,给人以七十岁的感觉,只有下床活动时,才显现出那瘦弱佝偻的腰背,在拐掍的支撑下,缓慢地移动着碎步,给人以老态之感。

  老人大多时候都在沉睡,只要睁开眼睛,就会主动与左右病床上的人说上几句话:你今天打针了没有,一共打了几瓶?吃药了没有,医生给你开了几种药,我一天要吃7种药。一会儿又问:你今天吃饭了没有,我是没有胃口的,一整天都想不起吃饭,也不知道要吃些啥。而多数时候,老人说着说着便传来香甜的鼾声。

  闲聊中得知,他老家在山东,5岁那年,父亲被日本鬼子枪杀,父亲死后的第二年,母亲连饿带病也去世了,死时才30来岁。他12岁就参了军,参加过解放战争,1952年入朝作战,朝鲜战争一结束他就转业到了地方,上世纪60年代初从东北调到西安某大型国企,90年代初离休的。

  住院几天了,从未见过老人的家属来医院探望,买饭、打水都是他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来回。看到老人生活很不方便,我问他咋不留个家人陪床呢?老人吃力地用一只手抓着床沿,一只手撑着身子慢慢地坐起,若有所思地说:本来小儿子说要陪我的,知道他最近正在找工作,怕误事,我让他回去的。老人又说,老伴儿早几年病故的。他有两个儿子,都在他原来的企业上班,企业改制后,儿子儿媳都下岗了,大儿子退休有几年了,二儿子50来岁,现在还整天在外边找工作,要供孩子上学。

  医院里的住院患者,一般晚上9点就熄灯入睡了。一天晚上快10点了,发现老人不停翻身,弄得床架吱吱作响。反反复复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看看又放下。我说:老人家还不睡,想家人了?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,突然大声说:我那个大儿子呀,提起他就让我生气。住院那天,他把我送到医院后就走了,到现在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。尽管老人抱怨家人不给他打电话,但我发现几乎每天午睡后,老人都要拿起手机,拄着拐杖,迈着碎步,走出病房在走道里打起了电话。不过我很快发现,每次电话都是老人自己拨出去的,而且不止打一个电话。但无论打哪个电话,其通话内容都是一样的。

  老人:你给我打电话啦?对方:没有呀!

  老人:哦,我以为你给我打电话了,我怕没有接上。对方:没有没有! 每当对话到此时,电话里便没有了声音。只见老人将手机举在胸前,双眼一直盯着手机屏幕,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到病房。 住院期间,我发现老人每天只吃两顿饭。一天中午开饭时,我问老人家,要不要给他带饭?老人说,他小儿子今天给他蒸包子、熬南瓜粥,一会儿就送来。大约下午4点多,老人接了个电话,说了声“到啦!”就挂了手机,临出门时还对我说了声:“儿子送饭来了。”不大一会儿,老人颤巍巍拎着一个塑料袋子回到病床前,里边装着两个一次性塑料餐盒,一个装有四个小包子,一个装南瓜粥。不过我看到那塑料袋子和两个餐盒上都贴有明显的外卖标签。我正想问老人是外卖送来的,忽又觉不妥,便改口说:“您这小儿子孝顺呀,每天按时送饭,真不容易。”只见老人似笑非笑地说了声:“呵呵,就是,就是。”随即转身将食物放在床头柜上,吃了两个包子,喝了半碗南瓜粥,剩下的一半留到明天早上吃。

  老人每天的生活基本上是规律的,除了治疗、睡觉和病友聊天,就是看手机。有时对着手机屏幕几分钟、十几分钟地发呆,甚至看着看着就打起了呼噜。有时候也拿一个小放大镜在看视频,从声音和画面判断,其手机里只存有一个视频,每天几遍、十几遍地看。老人说,这是他不到两岁的重孙子的视频,他可喜欢了。他问我整天看手机都看些啥,我说啥都有。他说有新闻没有?我说只要想看随时都有。他说他的手机上咋看不到呀?我问他有微信没有,他说他有微信。我说你在朋友圈里看。他不知道啥叫朋友圈,说他的微信里只有孙子一个人,从来不给他微信里发东西,微信也是他想看重孙子的那个视频,才给他安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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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天夜里11点多,病房卫生间里突然传来“扑通”一声巨响,一阵沉默后便传来了“唉—哟—唉哟—”痛苦的呻吟声,我和另一个病友惊醒后立即下床,只见老人双眼紧闭直挺挺倒在了卫生间地上,迅速喊来值班的医生护士,一起搭手将老人抬到病床。值班医生了解到老人摔倒时头先着地,吩咐护士将老人转移至监护室并进行CT检查。第二天,从护士处得知老人并无大碍,悬空的心才重新放下。

  病房里的76岁的病友,瘦高个儿,一头茂密的银发,留着整齐的平头,看起来挺精神的,感觉好像没有瞌睡,每天早上4点准时起床,除了洗漱、吃饭、打水、上厕所,整天就坐在病床上,双手抱腿,下巴放在膝盖上,双眼始终看着脚尖发呆,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,从不主动说话,一脸的严肃。慢慢熟悉了,多次询问下,方知老人是东郊某国企的退休职工,患有高血压、心脏病、糖尿病,有养老金,也有慢病医保。老人说家里的生活保障没问题,老伴去世了,他一个人生活,儿子儿媳孙子都在上班,平时也不在一起住。这次是孙子开车送他到医院的。老人使用的是一部老年手机,在相处的5天时间里,发现老人没有接过一次电话,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,但每天也是无数次将手机拿起来又放下,好像总是在惦记着什么似的。出院那天,老人早早就办完了手续,却一直坐在床边小凳子上没有离去的意思。我问老人家是不是在等孙子来接,他说一会儿坐公交车走。说话间责任护士端着药盘进来了,只见老人家终于绽开了笑脸,边起身边拿出200元钱就往那护士手里塞,吓得护士边往后退边说:好我的爷呢你这是在干啥呀!老人说:你对我这么好,我心里过不去啊!护士说:不是我一人对你好,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对你好,医院是有纪律的呀!这钱我们谁都不会收的。一番拉扯后,护士仍然坚决不收,并快速离开了病房。只见老人手中还拿着那200元钱,就像做错了什么似的,一个劲自言自语地说:我今天都出院了,又不是行贿啥的,娃们对我这么好,心里确实过意不去啊!
       出院好几天了,两位老年病友的音容相貌、一举一动,始终在我心头挥之不去,不断浮现,也让我的心情愈发沉重。特别是从两位老人的一言一行中,我看到了他们内心的孤独、亲情的缺失、情感的焦虑和对关怀的渴望,深刻感受到老龄现实的残酷和无奈。面对激烈竞争的工作压力和快速的生活节奏,人们为了更好的生存不得不四处拼搏的社会环境,谁还能说这是一个单纯的“子女不孝”的问题?难道不应该引起我们所有人的关注和重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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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作者简介:葛云峰,退休职员。先后在国家和省级报纸、杂志发表管理论文、工作研究、调查报告、通讯、消息、文学作品等2000余篇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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